"52年前,我欠你一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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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7日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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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故土来找你 9月21日,我再次踏上武汉这片土地,已经过了半个世纪啊,我终于回到了家乡,听见了乡音,看见长江水,武汉的天空要比北京的美丽得多。 边走边问来到了二桥下,50多年前的破烂码头和平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和绿地,我走昏了头,汗也冒了出来---重回故土,不仅是来看看家乡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我要寻找一个人??刘余春,这些年来我常常默念她的名字。 那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家住永清街附近,刘余春也住在这条街上。我们常在巷子里遇到,却从未说过话。那天清早,我听见一个女孩子在门外和我母亲说话,银铃一样的声音,笑声爽朗,算起家务账来一套套的。谁家的姑娘这么伶俐?我扭头一看,是刘余春,我和她正好眼神相对,她的两条辫子又黑又长,脸红扑扑的。 元宵节的灯会上,我们又见了面。我妹妹调皮,去江边放荷花灯,我去寻她,边走边喊,突然看见了余春,一见她,我连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地问,“见到我妹了吗?”她扑哧笑了,“你看你,紧张得嘴唇都紫了。” 我们悄悄约会起来,那年代的约会,不过是站在小巷子里,和她说几句知心话。那年的时局那么动荡,我说若我去参军了怎么办?余春的眼睛闪烁着泪光,“我们感情那么好,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 有她这句话,我的心踏实了,也激动了。我做了平生最冲动的事---去余春家认她母亲做干妈。我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是接近她的方法,等时间成熟了,就能提亲了! 我的小伎俩一下子就被余春父母识破了,他们勃然大怒,“你想拐走我们女儿?”原来她早就被家里订了娃娃亲。她父母到我家大闹了一场。 两家的误会产生了,而我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抗美援朝的战火就燃烧起来。我一腔热血,要报效祖国,1950年10月,我到达朝鲜,和战友们出生入死,一路打到汉城。 动荡的战斗里,我不曾忘记余春。三次写家书的机会,我三次都偷偷塞进了专门写给她的纸条。“等我,余春,等我回来找你。” 我的人生坎坷不平 三封信是多么艰难才寄出去的啊,那时候部队规定半年都不准通信,禁信解除后,我揣着一颗激动的心,将一腔期盼和热情寄出去,焦急地等待消息。然而,父亲给我捎来的口信如同晴空霹雳:刘余春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我当时差点就摔倒在地……我不怕战火硝烟,不怕与敌人作战,最怕的就是听到希望的破灭。我又急又气,她怎么可以不等我?我们说好天涯海角都找得到对方。她怎么可以食言! 22岁那年,我从部队回到家乡,我的身体好好的,而心已经死了。好几次遇到余春,她望着我,眼神里满是幽怨,可我理都没理她,总是扭头就走。 一次,一位邻居的婆婆拉住了我,语气里都是心疼,“伢啊,你不能怪余春啊,那年她父亲逼着她和娃娃亲的对象结婚,她可是在你家门口徘徊了20天都没个人理她呀……”“什么,难道她不知道我信里说要她等我?”这话一出口,我就明白了,一定是我的家人没把我的话捎给余春。 我气冲冲地回了家,父亲默认了,他的确扣下了我的信。我的头嗡的一声,几乎要窒息,自责、懊恼、后悔、愤怒……难道我和她之间的缘分就要这么了结了吗? 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她将一切解释清楚,可是又一想,既然她已经有了她的生活,那么我的出现,只能让她多添烦恼。我不该打扰她,惟有强忍心痛,默默为她祝福。 后来,我参加了夜校学习,考上了华中工学院(现在的华中科技大学)。毕业分配时,我被分配到遥远的北京内燃机器厂,在那里,我从少年干到了白头。 日子流水一样过,我也经历了婚姻,和厂里的同事万枚结婚后有了孩子,才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她居然和别的男人有染!事情败露后,我又急又气,想挽回婚姻,妻子却始终向着那个男人。在痛苦中煎熬了10年,我们还是离婚了。 邻居大妈见我孤零零一人,觉得可怜,说了个媳妇给我,她是个残疾人。我也明白,没有哪个未婚的北京姑娘能嫁一个外地的、又离过婚的中年男人,那年我已经40岁。 日子若能这样安静地过下去,我也就认了。可结婚四年后,妻子突然离家出走,围着北京找了一大圈,才发现她居然躲在娘家!原来,当初嫁给我,是因为弟弟要结婚,家里房子不够住。现在弟弟单位又分了房子了,她被家人游说,又回去了。 我再一次被婚姻抛弃了,这时的我,已经是个彻头彻尾没有温暖的半老头子了。 找到她却见不着 我住的房子是单位以低价租给我的过渡房,23平米的空间里,只有破旧的家具和简单的电器。可那小小的房子如今也空了,我的心,跟着空了。 年华似水一样流过,我的白发越来越多,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孩子都大了,可他们不惦记我,他们怪我始终没有原谅他们的母亲。我只能叹口气,我宁愿守着孤独,也要保存那丁点尊严。 今年我74了,我能感受到岁月不饶人,精力渐渐差了。我也在盘点,这辈子究竟做过些什么,可有什么愧疚、未完成的心愿……几乎是闪电般的,我想起了余春! 这点想法一闪在脑海里,立刻就点亮了记忆。我焦灼万分,想立刻找到她。52年前,年轻气盛的我误会了她,如今,我都成了老头子,我想在有生之年向她解释误会,不要将仇恨带进泥土。 带着微薄的路费,带着犹疑的彷徨,带着不安的猜测,我重新回到了武汉。武汉话真好听啊,乡音未改鬓毛衰,我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我到哪去找刘余春呢?家乡变化太大,居委会的资料也没了,我连路都认不得,怎么找? 情急之下,我求助了电视媒体湖北卫视《阳光行动》,说出我的心愿时,编导的眼睛里都有了泪水。“放心,我们帮你!” 寻访的一路,经历的挫折和麻烦不断,好在有他们帮我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历时大半个月的时间,我终于接到编导的电话,“我们打听到刘余春了!她在孝感!” 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我想飞去孝感,哪怕只是看她一眼,也要说出我的心声。电视台的朋友带着我的心愿,先去她家打探,我焦急地在武汉等消息,几乎坐立不安。她健康吗?认得我吗?还恨我吗?我该怎么表达? 两天后,编导遗憾地告诉我,“她身体不大好,不适合见面,要不,我们安排你们通个电话吧。”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即使先说句话也是好的。电话拨通了,每一声接通的“嘟”都在牵扯我的呼吸,我盼望她一句回答,我这悬了52年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了,却是个很年轻的声音,“婆婆身体不好,刚进医院,接不了电话。”说完就断了。 我跌坐在沙发上,失望和难过涌到喉咙,痛苦不已。 愿她过得比我好 编导告诉我,当他们把我在寻找余春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立即掉了眼泪。这些天来,她夜夜都无法入睡,她甚至悄悄问编导:“君荷身上带的钱够吗?我这还有些私房钱,带给他吧……”我听了这话,心头一阵暖,又一阵疼。她心里到底是挂念我的啊。 通过旁人打听,我了解到,这次婚姻给余春带来了痛苦。当年徘徊在我家门口,是多么希望有句口信让她坚持啊,可是,她最终做了遗憾的新娘…… 如今,余春丈夫健在,儿孙满堂,儿女们被母亲激动的表现震惊了,也许我的出现让他们感受到一些不安。 我又好笑又好气,我已经70多了,她只比我小一岁,我们只是想消除彼此的误会,在有生之年见最后一面。也许以后,我再没有精力回武汉了。 遥远的孝感传来消息,听说她的腿做了手术,听说她因为着急见我,出现了轻微中风的现象……我突然痛恨自己,我这次来寻她,自己的心愿了结了,可是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啊。 在武汉的每一夜我都睡不好,我担心余春,也思念她,只要她过得好。见不见面通不通话,我都可以放弃。 在武汉的日子不多,我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虽然每天精打细算,在本子上记录花费,还是捉襟见肘。退休后的工资1000多点,在北京过得也不轻松。 临走的前一天,我意外地见到了一个女人,她也有满头银丝,和余春的眉眼有几分相似。“君荷哥,我是余春的妹妹啊!”哦,原来是刘余霞,见她,如同见到了家乡人,我们紧紧握手。她掏出一张黑白照片,上面那个大辫子姑娘……是余春啊。“这是她20岁的照片,送你作为礼物。”我把照片贴在胸口,仿佛看见当年那个伶俐的丫头,百感交集。这就是此行的最珍贵礼物。 火车开始鸣笛,我最后看一眼武汉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这次,我又要带着遗憾走了,除了遗憾,更多了份对余春的担心。 编导来送我,她满脸兴奋地举着手机送过来,“快听,这是我刚刚和刘阿姨接通的!”啊,我简直不敢相信,在最后的临别时刻,我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火车站那么嘈杂,而那头一声“喂”清晰地落在我的心头。余春的声音变了,她也老了,疲惫了。想说的话那么多,我想说对不起,想问这些年的情况,想知道她的孩子与家庭……所有的话都堵在心头,我只问了句,你还好吗? 她说好,好得很呢。她哭了。她叮嘱我,一定要保重啊。我连连说好,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虽然我们终究没有见面,可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我的心落了地。 上了回北京的列车,我想这辈子,终于可以安心地度过余生。剩下的日子,即使清贫,我也觉得内心踏实,清净明亮。惟一不变的只是祝福余春,过得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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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稿:实习生 齐飞
来源:武汉晨报
作者:马梦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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