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讀書報電子版2月28日報道:在計劃經濟的壁壘中喫“皇糧”長大的國內出版社,初涉市場,目迷五色,弄潮有年,勇氣倍增,在懵懂與清醒之間,出版界浮躁之風日盛。僅舉八例,以為說明,以為病也。
一曰“奪大獎”。大獎者,出版社的“臉面”也,領導人的“政績”也,看得見摸得著的“社會效益”也。為撥頭籌,傾其全力,使盡渾身解數–––須知,如今許多大獎之能否到手,“功夫在詩外”,“公關”的力量是不可戰勝的!筆者不敏,對“大獎=出版社實力”的公式頗不以為然,且對靠所謂的“公關”手段奪獎(一個“奪”字的確傳神)的行徑頗為不齒–––這種獎,不得也罷!一個出版社出了有價值的好書,在這個過程中密切了與作者的聯繫,鍛煉了隊伍,並因好書而進一步塑造了品牌,創造了新的無形資產。在這種情況下,得大獎乃實至名歸;得不上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大獎”當然是一項崇高的榮譽,但它本身並不能增強出版社的實力,正如遲到的諾貝爾物理學獎並未增強愛因斯坦的科學創造力一樣。把發展目標定在“大獎”上,實在是本末倒置;“一俊遮百丑”的想法隻是自欺欺人。
二曰“出‘天價書’”。書是讓人讀的,想不到這種常識現在也成了問題。君不見各種“絲綢書”、“羊皮書”、“金箔書”、“金版書”源源不斷地推出,並且皆“編號出版”,印後即毀版,自然身價百倍–––定價底線是五位數。這種“書”,也許適於收藏,適於“保值”,也許適於炫耀和誇富,或許更適於“得體”地行賄,隻是不適於閱讀!誰舍得嘩啦嘩啦地翻著金箔讀《論語》?寫到這裡,筆者突然冒出了一個“點子”:這類出版社與工藝美術廠或工商銀行“共造大船”豈不更好?
三曰“粗加工”。凡編輯部都知“加工”為何意,且都知精神產品特別是書中精品必須“精雕細刻”的道理,但如今“粗率加工”似已蔚成風氣–––書中錯別字讓人難以卒讀,標點、體例的錯亂更不在話下;許多外國名著裝幀“金玉其外”,譯文質量卻“敗絮其中”。
許多編輯談起“策劃”眉飛色舞,編起稿子卻“一目十行”、粗枝大葉。學術界中“板凳坐得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的人越來越少,出版界中“一名之立,旬月躊躇”的人幾成珍稀動物!選題是編輯工作的“龍頭”,策劃是目前國內出版界的薄弱環節–––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但是,亦不可把“策劃”吹得太神。筆者寡陋,不知有幾部經典名作是編輯“策劃”出來的?以“文化指揮官”自許的策劃者似乎有點暈菜。那種對“策劃”仰之彌高、對“案頭”不屑一顧的看法正是一種心浮氣躁的典型表現。
科技發展一日千裡,將來的事無人能夠預料。僅就目前而言,我以為,編輯的案頭工作仍是十分重要的,並且是亟待大力加強的。“不刊之論”畢竟極為罕見(特別是非文學類出版物),許多書稿(包括作者名氣很大的優秀書稿)都須投入大量的編輯勞動量纔能成為真正的精品。認真負責、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和嚴謹求實的學風,正是目前需要在編輯人員中大力提倡的!我們科技出版界天天喊科普,首先就應在業內普及科學精神和科學態度。
四曰“新聞炒作”。圖書宣傳是十分必要的,但過分注重新聞炒作不能不說是一種浮躁心態。書評應該好處說好,壞處說壞,一味吹捧隻能算是“偽書評”。但偽書評目前正大行其道,在各類讀書報刊中充斥版面的正是這類滿篇諛詞的偽書評,哪怕作者是名頭甚大的專家也罷。花錢請一幫專家為某書鼓吹,數文並發,形成“炮陣”,攪動輿論,制造“熱點”–––這種運作方式雖然屢試不爽,但關鍵還在於所炒之書是否真有價值(此價值當然不止“學術價值”一項)。一本書的價值是要經過歷史考驗的,最終是由廣大讀者來評定的。新聞炒作雖往往能夠在增加訂數上“立竿見影”,但不在選題、作者和圖書質量上下功夫而希圖依賴這種炒作“創名牌”,卻不能不說是一種短視的浮躁心態。須知,新聞炒作並不能提升一本書的價值。如果書無價值,炒得火熱雖然可能從一些讀者的錢包中燒出幾張票子,但青煙過後貴社形像恐亦被燒糊。
五曰“成陣式出書”。今天一個“大全”,明天一個“集成”;眨眼一個“文庫”,扭臉一個“題海”!推出,推出,隆重推出!不管有沒有這方面的編輯力量,不管有沒有作者資源,也不算一算每編一本書要多長時間,“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一兩年、兩三年就敢氣吞山河築起一道書城!市面上這類“書城”可謂多矣,但往往並不能使出版者“抱個大金娃娃”,而隻是給降價書市增添一道風景,或給化漿池增添實質內容。幾十本上百本的叢、套書,對於出版社來說,當然是骨干工程,但它需要實力(人力、財力和能力),需要作者資源,需要保證質量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時間,遠不是僅有出版家的“雄偉氣魄”即可大功告成的。你要“大”,作者盡可炒冷飯、獻拼盤;你要“快”,責編盡可粗制濫造、一目千行。這樣快捷制造出來的“巨構”、“書城”錯有多少,壽命幾何,自不待言。而且,"陣式”與否,需視書的內容而定,不可一概而論:“豬肉注水”和“爆米花”之類的“陣式”不一定暢銷,而多年暢銷不衰的《新華字典》、《圍城》何曾有什麼陣式?
六曰“追風仿造”。這正是一些缺乏創造力卻不乏商人嗅覺的出版人從商海波濤中悟得的“道”。《老照片》之後的各色“鏡頭”,《絕對隱私》之後的種種“隱私”,“隨想”後的“隨想”,“情緣”後的”情緣” 比葫蘆畫瓢誰不會?這種手段雖然有效,但一個堂堂正正的出版社畢竟不能靠它來塑造品牌;且精於此道的出版人也不應過於自豪–––比起不法書商的盜版手段,他們的“道行”畢竟尚欠修煉。
七曰“高定價大折扣”。在有些出版人看來,精品=精裝=豪華版=高定價=高回報;而對於書店來說,高定價大折扣意味著此筆生意“值得做”。二者一拍即合,隻是苦了讀者。宰客之店,門前冷落;竭澤而漁,可久長乎?
八曰“侵權操作”。在某些出版人看來,圖書一進入市場,無異於進入“公共領域”;一把剪刀 哧 哧,裁各色佳作於一書,熔眾多名家於一爐,裝幀精美,堂皇上市。你說他侵權,應者振振有詞:“本書有益於社會”,何況“眾多作者,哪裡找得到”?作者寫信質問,卻如石沉大海,出版人“每逢大事有靜氣”,表現出“令人驚訝的漫不經心”。作者是出版社的衣食父母,輕慢作者,侵犯其權利,長此以往,名聲“輝煌”,這類出版社恐有捉襟見肘之日。
以上所述,湊得“八股”,從中不難窺得出版界的浮躁之一斑。
浮躁者,輕浮急躁也。目光短淺、急功近利正是這種浮躁心態的病根。尚未完全進入市場的國內出版社,面臨的隻是極不充分的競爭–––國內的行業壟斷、地區保護尚未打破,國外出版商隻是在門外徘徊,在這種情況下,浮躁的急功近利的指導方針和經營策略或許還能奏效於一時,但決非長久之計。面對必將出現的國內圖書市場的對外開放和行業壟斷、地區保護的不復存在,任何目無遠見、胸無長策的“短期行為”都可能導致自身的短期壽命。沽名釣譽、嘩眾取寵無濟於事,急功近利、揠苗助長貽害無窮!狠抓管理,引進人纔,明確定位,塑造品牌–––這些基礎工作必須扎扎實實地去做,來不得花架子,來不得半點虛頭兒。非如此,便不可能在當前和未來的激烈競爭中穩操左券。 (選稿 趙師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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